第58章 大道如天,自辟前路,惟愿众生见太平(7500)(1 / 2)
第58章大道如天,自辟前路,惟愿众生见太平(7500)
八月中旬,一则喜报传来京城。
自朱天都、朱婆龙这两大首脑,以及三十六船主同时覆灭后,海寇便被彻底抽掉了主心骨,变做一团散沙,余下的便只是风卷残云般的扫荡。
鳌背岛之战后,戚继光没有休息,沿着既定战线如怒涛一般突进,戚家军旗帜所向,竟是只有追亡逐北,绝无锋刃相搏。
就连浙直总督胡宗宪亦不避矢石,亲临战场,奋勇争先,几有殉国以全忠之意。
好在戚家军将士奋勇作战,戚继光护卫得当,他才没有战死沙场,却不可避免地受了些伤势,又加之旧疾复发,不耐舟船之苦,只能留在台州静养。
十五天内,戚家军奔袭千余里,九战九捷,清剿了为患东南数十年的三十六船海寇,沿海无数百姓饱经烧杀抢掠的苦难,总算是被彻底终结。
某位不知名人士在接到这个消息后,也曾感慨了一句:“横扫千军如卷席”。
此战之后,戚继光更被冠以“东南天柱,荡寇无双”的称号。
在这时节,这本是一个极好的消息。
可是戚继光连取九次大捷后,不遵旨意前往京城受封,反倒执意留在东南,继续清剿海寇之事,却为这喜事增添了一些阴霾。
台州城中,一间静室内,完好无损的胡宗宪看到这封急报,气得一拍桌子,怒道:
“徐文长,你们到底想干什么!”
静室中,徐渭看着这位浙直总督,微微一笑,以一种胡宗宪从未见过的和蔼态度,温声道:
“汝贞兄,你本就有旧疾在身,趁此机会,休养一番,不好吗?”
在他身后,李时珍虽没有说话,却也露出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。
胡宗宪伸出手,指了指周围包括燕平生在内的东南大拳师们,气笑道:
“休养?你们把这叫做休养?!徐文长,你和戚元敬到底想做什么!”
徐渭直视胡宗宪,眼中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,他轻笑一声,缓缓道:
“胡汝贞,从你我认识的第一天起,我就说过,我想要做什么吧。
那我就再说一遍,既然朝廷值此大战之时,还要搞什么‘改稻为桑’,来剥削我东南百姓,纵容海寇劫掠……
说到这里,徐渭的目光倏然变得无比锐利,像是两口利剑,直刺进胡宗宪的心底:
“那老子代表东南,反他妈的朝廷,又如何?!”
胡宗宪乍闻此语,本是怒发冲冠,想要怒斥徐文长,可他却发现,周围那些大拳师们皆是神情自若,没有丝毫动容。
就连李时珍这个曾经在太医院当差的前御医,在沉默片刻后,也微微颔首。
目睹这一幕后,胡宗宪感觉自己就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,一下子跌坐在床上,垂下头,面色颓唐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身为浙直总督,他如何能够不知道,东南人民这些年来,究竟遭受了怎样的苦难?
他们难道不该揭竿而起、不该造反吗?!
倒不如说,他们能够忍到现在再举起旗帜,已经是一件极其不可思议的事!
胡宗宪长长地出了一口气,哀叹道:
“文长,你们这么做、这么做……”
到最后,就连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。
在知道这个消息后,胡宗宪的第一反应便是,这怎么可能做得成?
但是,在看到徐渭那坚定的眼眸,以及这诸多大拳师们同仇敌忾的神情后,胡宗宪胸中那口气、那个信念,却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。
——为什么会做不成呢?
论财富,东南赋税占天下数成之多,素来有聚宝盆之说,等戚继光战败海寇后,更能趁机把持海上航路。
论军势,戚家军本就是由戚继光一手训练出来的军队,其中的中层军官,个个都是由徐行调教过的拳师,真要举事,足可信赖。
更重要的是,这场大胜后,徐行、戚继光完全可说是深负东南人望,甚至有的老百姓还偷偷为那位手撕朱老龙的“混天大圣”立起了生祠。
而朝廷一方,本就因“改稻为桑”之事,在东南激起了数次民变,可谓民心已失。
如此一看,徐渭等人坐拥万里沃土,数十万披甲之士,又尽收民心,颇负人望。
而且,对方阵中还有那位稳坐天下第一人宝座的大圣爷。
要知道,光一个朱天都就闹得东南数十年不安宁,令朝廷束手无策,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持海上通道,逐渐坐大,成为心腹大患。
换这个更年轻,手腕更强硬,拳术也更高深的混天大圣来,搅得山河破碎,天翻地覆,又有何难?
胡宗宪越想越是绝望,如坠冰窟,脸色悲苦凄凉,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岁,有种风烛残年之感。
徐渭只是冷笑一声:
“胡汝贞,平心而论,换了我们来,难道会比那皇帝老儿更坏吗?”
胡宗宪抬起头,直视这位最亲密的战友,张开嘴,想要说些什么,却是欲言又止,沉默不语。
见他这般模样,徐渭也心生不忍,不再恐吓,而是诚恳道:
“中枢里面,也有咱们的帮手,若能里应外合,倒也未必会走到全面开战的地步。”
说这话时,徐渭罕见地有些心虚,不过他很快便调整了过来,甚至更为理直气壮,言语也是掷地有声。
毕竟是踏法亲自出手,能出什么差错?
胡宗宪听到这话,目光闪烁一会儿,只是转过身去,面朝墙壁,不再言语。
徐渭知道这位老友的性子,也不多劝,只是道:
“最迟两月,便能知道结果,你胡大人不会连这点时间,都不愿意等吧?”
胡宗宪的背影一动不动,过了许久,才挤出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。
“嗯。”
就在东南战事平定后五日,京城又收到一则捷报,小阁老严世蕃,孤身突袭俺答王帐,将蒙古诸部落硕果仅存的三大宗师斩杀殆尽。
边军轻骑随后赶至,掩杀而上,大破俺答残部,斩首万余,一路杀得血流漂杵、尸横遍野,缴获马驼牛羊不计其数,奇珍异宝堆积如山。
一时间,严世蕃的名头亦是如徐行一般,甚嚣尘上。
要知道,朱天都虽是名列《武知录》榜首,可那是因为俺答汗身为蒙古诸部首领,不算江湖武人,故而没有列入其中。
其实在很多人眼中,俺答汗这位草原霸主,与朱天都这个海上巨魁,堪为大明朝南北两大心腹之患。
两人拳术孰高孰低,毕竟没有打过,难有定论,可论权势地位、军威人马,俺答汗却要稳稳胜过朱天都不止一筹。
毕竟,朱天都的名头、声势虽大,也只是打了个江宁府而已,而俺答汗是实实在在率军,在京城外耀武扬威了一大圈,焚掠八日才扬长而去。
可以说,他完全是将大明王朝的脸面踩在脚下,树立了自己的威名。
而且,除去这位当代霸主、一世之雄外,其他两个大喇嘛也是大有来头,其中一人已年过九十,几近百岁高龄。
这位大活佛曾经南下中原,跟禅宗祖庭北少林的大和尚们交流过佛法武功。
那一次,北少林达摩院十八棍僧联手,联手围攻,在一炷香的时间内,竟然连对方的金身都未曾撼动,从此他在中原武行,也有了个“大金刚王”的诨号。
但就是这么三个站在武道最顶峰的大宗师、大高手,竟然被严世蕃一网打尽,悉数杀绝,这是何等可怕的拳术?
此战之后,“仙官”这个名字再次传遍大江南北,“混天大圣”有了分庭抗礼之势。
甚至在朝中官员不遗余力的鼓吹和宣传下,严世蕃的名头,还要更胜过徐行一头。
朝中官员无不欢庆,只感觉头顶大山移去一座,轻松许多,但还有一批人、一批和严嵩、严世蕃势不两立的官员,感受到了更大的压力和挫折。
京城。
如今已是寒露初凝,肃霜渐冷的深秋时分。沉沉铁云笼罩天幕,遮蔽星月。
一名身材修长,髯须飘至腹部,面容清逸的中年文士,正站在庭前枯树下,眺望天边。
他的皮肤光滑细腻,天庭饱满,四肢劲健有力,一举一动都显出旺盛的精力和活力,显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大人物,且平日里保养得当。
此人便是当朝兵部堂官张居正,年仅三十五就已跻身内阁,为清流一党的领军人物,且行事一向果断,有魄力有格局,故而颇受尊崇。
因为年纪不大,又执掌兵部的缘故,这位年轻大臣的雍容贵气中,还夹杂着一抹鹰扬奋发的昂扬之气。
不过,这个一向城府极深,智计百出的年轻阁老,面对如今的天下局势,也不禁升起些坐困愁城、一筹莫展之感。
严世蕃刚在西北打了个大胜仗,不日便要班师回朝,届时为了应对东南局势变化,圣上定然要仰仗他的拳术和军威,不会轻动严党。
甚至于,到时候为了安抚严世蕃,圣上说不定还要开革些清流人物出阁。
尽管嘉靖帝还没有流露出这个意思,但清流内部几大领袖却有了默契,且进行了密切讨论。
作为年纪最小,资历最浅那个,张居正自然被其他两位清流大佬视为了可以退步的弃子。
这其中道理,张居正自然明白,他知道若是易地而处,自己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。
可是在小会结束,回到自家住处后,眺望森然天幕,张居正还是从心底冒出一丝极深的忧虑。
严党势大至此,不仅有老谋深算的首辅严嵩,又有了个文武双全,拳术高到绝顶的小阁老严世蕃,几已有不可控制之势。
就算是一惯高深莫测的陛下,在接连失去陆擎天和吕公公这两大臂助后,又当真能够一如既往地掌控局势吗?
就在这时,一道细碎声响,从院落中响起。
张居正猛地回头去看,只见一个身量高颀,肌肤白皙的男人,正背对着他,负手而立,端详着这整座院落,悠然道:
“好风水,好庭院,早听闻京城有个蓝道行蓝大师,精通风水之道,想必帮你布置此地的,便是他了?”
言语间,男人转过身来。
正是刚从东南一路赶来的徐行。
张居正不由得侧目,不是因为认出了他的身份,主要是此人的容貌实在是太过年轻、也太过英俊了。
徐行当初在淳安开武馆的时候,就曾以“修竹玉树,丰神俊朗”的美姿容闻名。
如今修成人仙之后,他的外貌更上一层楼,且气质独特,既有遗世独立的超然之气,又有由烧身火带来的炽烈灼热之意。
两种气质混杂在一处,让他看上去,简直就像是虽一轮孤悬天际,却依旧遍照众生的大日。
是以,看到徐行的一瞬间,张居正脑中便自然而然地冒出来一个词。
——天日之表!
稍微定了定神后,面对这个闯入自家院落的不速之客,张居正竟然没有多少动容,朝他拱拱手,谈笑自若道:
“不曾想,张某的小小寒舍,竟然能招待‘大圣爷’这般睥睨天下、纵横无敌的绝世人物,实是三生有幸。
没想到,大圣爷年纪轻轻,不仅能将拳术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,竟还通晓风水之道,当真令张某诧异。
您法眼无差,此处的确是蓝大师亲自布置而成。”
徐行摆摆手,笑道:
“欲攀登武道顶峰,便需穷究天人之道,人身的一举一动、一呼一吸都与天地变化隐隐契合、关联,此中真谛与风水之道正是殊途同归。”
张居正听完,深深叹服:“大圣爷的拳术,的确已超凡脱俗,到了一个神乎其神的地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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