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5章(2 / 2)
榉树多生长于南方,常见于河谷溪畔,取其树皮捣烂成汁,敷在皮肤上,色呈青黑,可以伪造伤痕。这一点宋慈是知道的,不仅他知道,连一些目不识丁的南方乡民都知道。在他的家乡建阳,乡民们常因一些田间地头的小事发生争执,有的乡民过于偏激,以自残甚至自杀的方式来诬赖对方,所用之法便是将榉树皮捣烂成汁,敷在皮肤上伪造伤痕,一些外地来的官员不明究竟,往往被蒙骗过去。这块污迹色呈青黑,很像榉树汁的颜色,倘若真如他猜想那般是榉树汁,为何会出现在虫娘的裙袄上呢?
宋慈暗思片刻,没想明白,将裙袄放下了。他开始对照检尸格目上的记录,从头到脚,一项一项地仔细检验尸体。
宋慈毫不羞避,仿佛没把虫娘当成一个女子,对每一个部位仔细检验、如实检喝,尤其是有伤痕的地方,会把伤痕的位置、形状和尺寸,丝毫不差地唱报出来。刘克庄却根本做不到这样,所谓非礼勿视,他从头至尾背转身子,听着宋慈的检喝,用红笔在空白尸图上画下伤痕。
检验完一遍后,宋慈打开由刘克庄抱进来的那只陶罐,置于炭火之上,将罐中糟醋煮热。糟醋的酸味很快弥漫房中,好在苍术、皂角还未燃尽,酸味闻起来不那么刺鼻。糟醋有吊伤显影之效,宋慈用热糟醋一遍遍地洗敷虫娘全身,仔细验看还有没有其他伤痕出现。
然而这一番亲自检验的结果,与韦应奎在检尸格目上的记录几无二致,唯独一处略有出入,那就是尸体指甲深处的血迹,不是每根手指都有,而是只有右手的拇指才有。宋慈专门让刘克庄在尸图上标注出这一点。除此之外,最重要的致命伤,依然没在尸体上检验出来。
韦应奎暗暗松开了握拳的手,道:“宋提刑,这次验尸我可没有草率,但凡尸体上能验出来的,我都翔实记录在检尸格目上,你又何必再多费这一番工夫?”
宋慈没理会韦应奎,向刘克庄道:“你去附近集市买一些白梅、葱椒、食盐和酒糟回来。再买一些藤连纸,若没有藤连纸,白抄纸也可以。”
刘克庄一一记下,快去快回,片刻便将这些物什买齐,赶回了长生房。
宋慈拿起白梅,那是用初熟的青梅子盐渍而成的。他剥取梅肉,加入适量的葱椒、食盐和酒糟,合在一起研烂,做成几十块饼子,放在炭火上烤到发烫。他拿来藤连纸,这是产自嵊县剡溪一带、用古藤所造的藤纸,最适合用来衬尸。他用藤连纸一张张地衬遍尸体全身,再将发烫的梅饼均匀地贴在藤连纸上。
“宋提刑,”韦应奎微微皱眉,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
“白梅、葱椒、食盐、酒糟,合而用之,有去污、吊伤、通关节之效。”宋慈道,“有的死者生前遭受击打,伤痕在皮肉之下,死后不易显现出来,只需将我所说的这些东西混合研烂,做成饼子,放火上烤热,再用藤连纸衬在尸体上需要验看之处,将饼子贴于纸上熨烙,伤痕便会显现。此法唤作梅饼验伤法,韦司理不知道吗?”
韦应奎讪讪一笑,没再吱声。
梅饼验伤法需要一段时间才可使尸伤显现,宋慈立在尸体旁,耐心地等待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