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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北路上,火龙的话、陈姑娘的话交替着从他心里闪过,顾昀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面对一个人的时候不知从何说起,心里千般情绪,脸上不知该作何表情,反而显得又冷淡又镇定。

他好像头天刚离开家似的对长庚道:“过来,我看看。”

长庚一时弄不清他是个什么态度,短暂地收敛了自己肆无忌惮的视线,忽然忐忑起来。

他这半年来闹出了好大的动静,不知道边关听说了多少,更不知道倘若顾昀知道会是个什么态。顾昀离京时,两人的关系又那么不上不下的,中间隔了这么长的时间,像是一坛子酒,没来得及下完料,已经先给匆匆埋进了地下……

短短几步,长庚心里走马灯似的,滋味别提了。

谁知这时,顾昀却突然伸出手,一把将他揽了过去。

玄铁的轻裘甲从肩头到五指第二个关节全都包裹得严丝合缝,使顾昀的怀抱显得十分坚硬,那微微露出的一小截手指,被嘉峪关的寒风撩得同轻裘甲一般冰凉,冷意仿佛顷刻间便洞穿了雁王身上的狐裘,他狠狠地打了个寒战,一瞬间受宠若惊得手足无措起来。

顾昀微微闭上眼,双臂缓缓地收紧,松软的毛领扫过他的脸,安神散的味道如影随形,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,总觉得那味道比之前还要重些。

二十多年的乌尔骨如一把锉刀,挫骨雕肉地给他磨出了一个这样的人,顾昀心疼得要命,可又一个字都不敢提,长庚骨子里有种不向任何人妥协的执拗,从那么小开始,每天夜里宁可睁眼等到天亮,也不肯跟他透露一点。

一个人如果捂着伤口不让谁看见,别人是不能强行上去掰开他的手的,那不是关照,是又捅了他一刀。

“子熹,”长庚不知他抽了什么风,只好有几分局促地低声道,“你再这样抱着我,我可就……”

顾昀勉强压住心绪,咽下酸涩,面无表情冲他地挑了挑眉:“嗯?”

长庚:“……”

愣是没敢说。

舌灿生花的雁王殿下难得哑口无言,顾昀看着他笑了起来,伸手将他的狐裘一拢:“走,带你出去转转。”

两人并肩走出帅帐,关外的朔风硬如刀戟,猎猎的旗子像在空中展翼的大鹏,天高地迥,远近无云,押送辎重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,自四境战争爆发以来,哪里都仿佛在捉襟见肘,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再现过这样近乎繁华的场面了。

顾昀驻足看了一会,暗叹道:“那么大的一个烂摊子,得敖多少心血才能收拾出一个头绪来?”

“先送来这么多,其他的我再想别的办法,”长庚道,“现在掌令法取消了,灵枢院那边这个月又添了几个直属的钢甲院,正向天下长臂师招贤纳士,在钢甲火机方面格外有建树的,不论出身,都有进灵枢院的机会,奉函公信誓旦旦说西洋海军的海怪也没什么可怕的,只要给他时间,他也能做得出。”

“奉函公这辈子没吃过饱饭,这是要吃一碗倒一碗吗?”顾昀笑了笑,“那海怪除了长得吓人和败家之外还有什么用,没钱没关系,就算用轻骑,我也迟早把那些到别人地盘上来撒野的东西踹回老家去,你……”

他本想说“你不要太逼迫自己”,可是微微一侧身,裹着一半钢甲的手刚好撞到了长庚手心,长庚下意识地一把攥住了他冻得发疼的手,这动作随即被他宽大的朝服掩住,袖中拢着人的体温。

长庚并不是一点气也沉不住,只是方才顾昀那个意想不到的拥抱实在像一把明火,一下把他心里所有难以置信的期待都点着了。

他直勾勾地看着顾昀,一语双关地问道:“什么?”